开豪车的也来:“弃婴岛”纵容丑恶?

山东济南的“弃婴岛”开设才5天,就已经接受了42名孩子。还有人开着宝马来送孩子,令人愕然。评论中,很多人都说,“弃婴岛”纵容了丑恶。到底该如何看待? …[详细]

中国的“弃婴岛”和国外的大不同,使命错位了

通常“弃婴岛”是为少女妈妈这样的群体而设,而在中国变成了病残儿童之家

《广州日报》的记者前不久去探访了马来西亚的弃婴收容情况。那里有类似“弃婴岛”的婴儿保护舱,接收的绝大部分都是未婚妈妈抱来的孩子,病患儿仅仅占1%。这也和国际惯例一致,未婚生子的妈妈往往惊慌失措、无力抚养,“弃婴岛”这样的设施给予了她们的孩子保护,以便让弃婴能够得到及时、安全的照顾。

马来西亚的“弃婴岛”接收的基本都是未婚妈妈的孩子马来西亚的“弃婴岛”接收的基本都是未婚妈妈的孩子

可是,情况在中国大不同。根据中国儿童福利和收养中心儿童抚育部主任冀刚的粗略统计,全国各地目前设立的“弃婴岛”接收的弃婴,约99%都是病残儿童。这几天记者们在济南“弃婴岛”蹲点的情况也是如此。既然叫“弃婴岛”,接受的就该是婴儿。可是济南“弃婴岛”内,有人连9岁大的孩子都给送来了。中国当然也有不少的未婚妈妈,不过,她们所产下的健康孩子一般很好找到“下家”——主要有很多不孕不育家庭很有意愿收养健康孩子,尽管这其中有不少灰色地带。…[详细]

记者在济南“弃婴岛”蹲点,拍到的被遗弃6岁女童记者在济南“弃婴岛”蹲点,拍到的被遗弃6岁女童

大不同主要因为先天疾患儿童及其家庭太缺乏福利、关爱

高花费:每年有90万出生缺陷案例,钱压垮了许多家庭

不同当然是有原因的,这些病患孩子绝大多数都是先天落下的病根。根据卫生部发布的《中国出生缺陷防治报告(2012)》,我国每年出生90万左右缺陷婴儿。诸如多长了一个小指这样的出生缺陷,一般家庭当然不会当太大事情。可是,类似于脑瘫、唐氏病、先天性心脏病这些疾病又不同了。有的病,可以通过高花费得到矫治,从而维持基本的生活能力,还好点。可有的病,普通有钱的家庭也承受不起,往往是终身持续的高花费。医保也基本覆盖不到这些疾病。央视《经济半小时》栏目曾经做过一个报道,小姑娘顾若凡患有一种叫作粘多糖的先天罕见疾病。她的妈妈了解到美国有药厂开发了一种新药,申请参加试验却被拒绝。美国药厂就告诉她说,“你们国家大陆(这种药)是没有医保的,这个药试用的时候是免费的,但是如果试用到期了,三年到期后这个药是不能停的,没有医保政策支持,个人如果买不起这个药孩子就会停药,这个停药对于孩子来说是很危险的,如果停你们的药我们美国药厂是不人道的。”…[详细]

高压力:精神重负又是另一个问题,不难理解有人开豪车也去

工作人员拍到有人开着宝马也送孩子去工作人员拍到有人开着宝马也送孩子去

不光是钱,患儿家庭沉重的精神压力又是另一个问题。在发现患儿得病之后,家长往往是否认、愤怒、责怪、无助,甚至拒绝接受现实,而随着时间推移,很多家长开始正面应对,但是精神上的焦虑如影随形。精神高压有来自未来的,有人会想到自己老了孩子怎么办;有来自治疗的,高开销不说,光是看着孩子被病痛折磨也会难过;有来自周围人和社会的,歧视是可能存在的;还有来自自己的“自我歧视”,由于孩子的缺陷,一些家长往往特别敏感。

精神高压之下,有人开着宝马送孩子也不难理解。而开车的年轻男子说,“我们养活得起”,可还是把“患有脑病”的孩子给送去了。…[详细]

两高之下,一旦有“弃婴岛”,许多心力交瘁的家庭就蜂拥而至

送孩子去济南“弃婴岛”的人中,还有来自安徽的。他说,本地没有,从新闻中看到济南有,就把孩子给送来了。相对于把孩子弃在大街上、福利院的门口等更没有保障的地方,“弃婴岛”确实听上去是一个较好的选择。所以,那些在“双高”压力下的家庭,很容易就蜂拥到“弃婴岛”。当然,这并不是说“弃婴岛”鼓励了弃婴,一般认为,如果不把孩子放在“弃婴岛”,很多家庭也会把孩子抛弃在别的地方。例如每年都有大量的婴儿就被“留”在医院里,还有的婴儿干脆就被放弃治疗,等死。于是,济南的“弃婴岛”就很忙碌了。…[详细]

因此,远离“丑恶”不在于“弃婴岛”,而是对极弱势群体的照顾

匮乏产生“丑恶”,导致先天缺陷儿童很容易缺乏生命尊严

钱财的匮乏、医疗资源的匮乏、社会支持的匮乏,这些都可能导致儿童的权利被漠视,甚至生命尊严被伤害。所以,有病死的儿童尸体会被当作“医疗垃圾”处理;有重病的儿童会被丢弃在医院,放弃治疗;还有病儿被送到“弃婴岛”……

匮乏,也是大环境使然。而脱离匮乏有助于患儿及其家庭境遇的改变。用著名的唐氏病来举个例子:

1868年的美国《大西洋月刊》,有人写道,“有唐氏病孩童的家长对于弃养病儿一事并不需感到罪恶,无论弃养的定义是把他藏在疗养院还是置于死地。这是很悲哀的,诚然,相当恐怖的。但这并不带来罪恶。真正的罪恶感源自于侵犯他人,而唐氏病患者并不是人。”令人震惊的是发表者乃生命伦理学者Joseph Fletcher这样的高知。

1915年出生的美国作家阿瑟·米勒,写下了名作《推销员之死》,而现实中,他有一个患有唐氏病的小儿子。这个孩子被送到疗养院后米勒就再也没去看望过,甚至后来自己也羞于提及。

而经过100多年的不断努力,也随着匮乏的渐渐远去,人们认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的美国已经为唐氏病等先天疾患的儿童提供了制度保障,让他们活得有尊严。艾米丽·金斯利是美国著名幼儿教育电视节目“芝麻街”制作团队成员之一,她的儿子杰森出生于1974年,患有唐氏病。杰森带给艾米丽许多的灵感,促使她在“芝麻街”的创作之中融入了特殊儿童的角色,以此来改变人们对特殊儿童的负面看法。杰森本人长大后也成为了一名作家。艾米丽有一篇很好的文章叫作《欢迎来到荷兰》,鼓舞了一批又一批特殊儿童家庭。这篇文章里把生育宝宝前的畅想比喻为计划去意大利旅行,然而却被命运的飞机带到了荷兰。可是,荷兰有风车,也有郁金香。“失去这个梦想的痛苦永远不会消失,因为你确实失去了它。不过,如果你总是只为没去过意大利感到遗憾,你就不会享受到荷兰的可爱特别美好之处。”

芝麻街的作家艾米丽与儿子,她的文章鼓舞了许多困境中家庭,也代表匮乏消除后人们的态度进步芝麻街的作家艾米丽与儿子,她的文章鼓舞了许多困境中家庭,也代表匮乏消除后人们的态度进步

而今日中国的大环境起码在经济上已经远离匮乏,所以更有条件为这些弱势群体撑起一片天。

求改变,制度建设不能包治一切,却是杜绝“丑恶”的开端和基础

有摄影记者拍过罕见病家庭的生活,非常辛苦、辛酸。其实,就算是再有钱的家庭,倘若家中有了严重的先天性疾患儿童,也不可能不需要外界的支持。

许多的评论都把先天疾患的问题指向婚检、孕检的缺失,要求防患于未然。这不假。不过还远远不够。检测的水平有高低(例如东部的水平就远高于中西部),同时也存在一些技术手段的局限,更重要的是,导致新生儿先天缺陷的因素有很多,很多病是预先发现不了的。

对于这些家庭来说,后天的支持十分重要。而这样的支持不是一天两天,很可能是终身的,不仅包括经济上的,也包括情感上的。所以,需要的是政府、社会组织等各方力量。拿罕见病来说,绝大部分的罕见病不包括在医保当中,而他们更存在买药都困难的情况,因为罕见就意味着小众,没有利润国内的药企就没有研发和生产的热情,而国外的新药不仅价格高,还存在引进缓慢的问题。反观我国台湾地区,在社会各界努力下,2000年就通过了“罕见疾病防治及药物法”,并陆续公布“罕见疾病防治及药物法施行细则”、“罕见疾病药物供应制造及研究发展奖励办法”等诸多配套细则。

此外,很多先天性疾病的患者虽不能痊愈,却也有一般的自理能力,而制度建设还包括接纳他们融入社区,甚至可以工作。这样才有一个看得见的未来。

所以,制度建设非常、非常重要,是前面那个1,倘若它是0,后面再多的努力,也几乎无意义。

而推动制度建设,需要对这些弱势中的弱势群体持续的理解、关心

倘若总是被社会遗忘,总是边缘,那么,很难有制度建设。其实美国直到1984年才有保护病残婴儿治疗权利的“Baby Doe法案”。婴儿Doe在1982年出生,是唐氏病患者,同时又有食道疾病。他的父母认为救助孩子没有意义,从而诉诸法院,要求法院批准孩子不接受治疗。最终,孩子在放弃治疗的第六天死于饥饿。Doe的命运一经媒体报道,引发社会的愤慨和震怒,最终推动了法制建设。

倘若有足够的外部支持,慈母溺死脑瘫儿这样的悲剧不会发生倘若有足够的外部支持,慈母溺死脑瘫儿这样的悲剧不会发生

所以,先天性疾病患儿家庭,不能再被边缘化。就算大家的关注不可能让制度建设一蹴而就,对于创造一个情感支持的环境也是有意义的。薰野是一位台湾专栏作家,有一名患有自闭症的孩子。她在文章中写道,“一个家长能否接受他的孩子和他所处的社会环境有极大的关系,当社会对这些不同的孩子以及他们的家长怀有敌意时,这些家长会更难接受自己的孩子。”而创造这样一个环境,就与你我都相关。…[详细]

结语

一位患儿的母亲对孩子说,“妈妈不能照顾你一辈子,但是制度可以。”所谓制度,当然不是“弃婴岛”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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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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