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船长面临生死抉择,为何选择逃跑?

据最新报道,韩国沉船事故的遇难人数已经上升为29人,同时有273人下落不明,生还可能性很小。而“岁月号”船长李某则因临阵脱逃被拘捕。实际上,在大型海难中,船长逃跑绝非少见,他们为何这样做呢? …[详细]

韩国船长抛弃乘客独自逃生并不意外,这是大型海难里的常见现象

和大家的认知不一样,权威数据显示在海难中船长(船员)的生还率高于普通乘客

不管是基于道义、传统,还是法律,船长在遇到海难面临生死抉择之时,应该最后逃离船只,这是一个惯常的认识。那么按照这个认识推理下去,船长(船员)在大型海难中的生还概率,不应该大于普通乘客,更不可能远大于,但事实并非如此。

1852至2011死亡百人以上海难生还率1852至2011死亡百人以上海难生还率

瑞典乌普萨拉大学的研究团队对于全世界的大型海难,有一份权威的研究报告。该团队研究了世界范围内,在1852年至2011年发生的大型海难(选择样本的标准是死亡乘客数超过100,死亡者的比例超过5%)。结果表明,在这样的大型海难事故中,船长(船员)的生还率高于乘客,生还率从高到低的顺序分别是船员(61.1%)、船长(43.8%)、男性乘客(37.4%)、女性乘客(26.7%)和儿童(15.3%)。

这种船长(船员)的高生还率,和他们的弃船逃跑作派关系很大

乌普萨拉大学的这份研究报告,样本数量18例,时间跨度150多年。这份报告也解释了船长(船员)生还率高于普通乘客的原因。一方面,男性乘客比女性、儿童强壮,更有利于疏散、逃生;船长(船员)又比男性乘客了解船只构造、逃生技巧,更有利于疏散、逃生。另一方面,该研究报告也指出,在大型海难中,如果船长(船员)抛弃乘客而自顾自逃生,将对乘客的安危造成毁灭性打击(此长彼消)。

这份研究报告,跨度比较长,我们就选择近100年来的例子研究,可以发现,自1915年之后,大型海难中死亡人数大于生还人数的共有4例,其中却有3例集中在最近20年。而这三起海难,都有船长或船员逃跑的行为发生。

1994年9月28日,一艘“爱沙尼亚号”客轮,在芬兰西南部波罗的海海域沉没。在这艘客轮上,共有852人死亡,仅有137人生还。据多位幸存者描述,老人、孩子和妇女,并没有得到船员的救助,其中一位女人捂着流血的腿,求船员给她一件救生衣,可根本没有人理睬她,反而是那些既年富力强又富有海上经验的船员,提前脱险。

2008年6月21日,菲律宾客轮“群星王子号”失事,共造成791人死亡,只有59人生还。据媒体报道,当船身最初出现倾斜时,船长命令121名船员坚守岗位,但当倾斜情况越发严重后,船长便发出弃船命令,让船员乘救生筏逃生,而此时船上还有乘客。

2011年7月10日,“保加利亚号”客轮在俄罗斯伏尔加河古比雪夫水库附近沉没,共有110人死亡,76人生还,而总共11名船员,都穿着完整的救生衣并全部获救,而一些死者身上却没有救生衣。

当海难发生时,如果船长(船员)不顾乘客安危,却弃船逃跑,那么乘客死亡率将大大提升并不难理解:乘客将立刻失去指挥、实施紧急避险的专业人士,再加上情绪紧张、救生知识不足,往往会做出错误判断和选择。

为什么弃船逃跑这么不职业的行为会频繁发生?

“贪生怕死”是基本人性,但这种人性一旦背上职业责任,便不再可被理解

韩国船长抛弃乘客逃跑这事,让很多人想起范跑跑。汶川地震发生后,都江堰市光亚中学教师范美忠,在天涯论坛写下了《那一刻地动山摇——“5·12”汶川地震亲历记》。文章中这样写:“我是一个追求自由和公正的人,却不是先人后己勇于牺牲自我的人!在这种生死抉择的瞬间,只有为了我的女儿我才可能考虑牺牲自我,其他的人,哪怕是我的母亲,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会管的。”

范美忠之所以受到广泛批评,并不在于他作为一个人“贪生怕死”,而是作为“有责任保护学生安全”的老师却“贪生怕死”。这位船长也一样。在海难面前,船长确实也有紧急避险的需求,他一定不认为自己的命比乘客贱,但必须要搞清楚,紧急避险有个很重要的原则——关于避免本人危险的规定,不适用于职务上、业务上负有特定责任的人。而韩国《船员法》第11条就明确规定“船舶遭遇危险时,船长应谨慎救助人命、船舶及货物。”

韩国逃跑船长露真容,韩联社图片韩国逃跑船长露真容,韩联社图片

“职业责任感”是否能战胜人性,因人而异,我们不可能指望每个船员情操高尚,也正因为做到如此比较困难,我们更加敬佩勇敢者。所以每遇重大海难,人们必谈泰坦尼克。1912年4月14日,船长E.J. 史密斯和船员们将妇孺送上救生艇后,自己已无法脱身。当死亡逼近,他们仍坚守岗位,锅炉爆炸、电力中断、船身断为两截,海水将这些英勇的人卷进大西洋深渊。

不必割裂地看逃跑行为,它往往意味着船长整体职业素养的缺乏,逃跑只是最后一步

大部分人都把目光投射在船长的逃跑行为上,并且大谈道德,实际上,船长逃跑行为,只是船长整体职业素养差的一个表现,这些船长往往都有其他的不职业行为。上文所举的三个海难中,船长(船员)也都有一些不职业的行为,我们不妨看下最近的一个例子。

2012年1月13日,意大利游轮“科斯塔·康科迪亚号”发生触礁事件,共造成17人死亡。在游轮上仍有大量乘客未获救的情况下,船长斯凯蒂诺却私自弃船,跳上一艘救生艇逃生。而在做出如此糟糕的行为之前,他的行为同样也缺乏职业素养——之所以触礁,是因为该船长居然为了向岛民“秀船”或“致意”,而过度靠近海岸;不仅如此,斯凯蒂诺在游轮触礁后,又一直隐瞒事实,甚至要求客人回到各自客舱,耽误了疏散时间;在游轮开始倾斜之后,依然称游轮只是遭遇了技术问题,并要求乘客呆在原地。在他逃跑之后,甚至声称自己是不慎滑落到救生艇里的,再也无法爬回到船上。

2012年1月13日,意大利游轮“科斯塔·康科迪亚”号发生触礁事件2012年1月13日,意大利游轮“科斯塔·康科迪亚”号发生触礁事件

总的来看,斯凯蒂诺就是一个全面缺乏职业素养的人,遇险的原因、遇险后的每一步措施,都是他缺乏职业素养的体现,那么弃船逃跑发生在他身上,又有什么意料之外的呢?

还有一个更奇葩的船长。2000年9月“萨米纳特号”触礁沉没事件,这次海难共造成80人死亡,酿成希腊35年来最严重海难事故。尽管船上当天有63名船员,但是他们不但没有及时采取措施疏导乘客,帮助乘客有序地撤离渡轮,而且无视有关海难发生后应优先安排老人、妇女和儿童撤离的规矩,一味地对妇孺推推搡搡,并且选择自己先行逃生。更让人不能原谅的是,调查结果表明,渡轮在撞上岩石的时候,船长并不在驾驶船只,而是擅离岗位去看足球比赛了,渡轮导航系统正处于自动状态。

萨米纳特号出发时的情景萨米纳特号出发时的情景

一个渎职到应该开船,却去看足球比赛的船长,你还能指望他不逃跑吗?

在韩国这起海难中,船长整体职业素养缺乏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几乎每一步都错

首先,这次航行本不该发生。“岁月号”从仁川出发,目的地是济州岛。但据当地媒体报道,当天雾锁大海,很多船只选择留在港湾,而“岁月号”则选择了更换航行路线前往目的地。不是不可以更换航行路线,但前提是船长要对更换后的路线熟悉,不允许探索式的航行。从“岁月号”出事地点周边地图可以看出,“岁月号”出事的地方虽然距离韩国本土较近,但是其周边岛屿众多,海事状况十分复杂,对一艘在迷雾中航行的船舶来说,可谓危险重重。

其次,事发当天早上8点以后,掌舵的居然换成了进公司只有4个月的26岁船员:朴姓女子,她只有三级航海员资格。出事海域为危险区域,按规定必须由船长指挥。所以,难免不出现错误操作。据获救的乘客回忆,“岁月号”在航行过程中,做过剧烈转向。因为这是一艘客滚船,它装载了各种汽车、货车以及货物,据前船舶工程师邓斌介绍,这种猛烈转向,会导致这些货物发生定向移动,从而改变船舶的重心。韩国海警搜查本部的初步结论是,改变重心导致船体发生倾斜,而很多被困在楼下商店、餐厅和娱乐场所的乘客因此很难逃生。

最后,据韩国媒体报道,客轮8点55分开始进水,乘客9时开始穿救生衣,却接到“不要动,在船舱等候”的通知,随着船舶内部进水量越来越大,又进一步加剧了船舶的歪倾速度,船舶的电力系统也全面停止工作,内部漆黑一片,应有的应急通道指示灯也未能正常工作,加之乘客对船舶内部复杂的布局和结构完全不熟悉,导致大部分乘客被翻过来的“岁月号”倒扣入海水下,可以说,“不要动”这句话使船舱内部各单元的乘客丧失了最为宝贵的疏散逃生时间。

就是这样的一个船长,还能指望他淡定勇敢的履行自己最后的职责?

那么,人们从中可以吸取什么教训

这么不靠谱的船长也能执航,公司培训、任用制度有缺失

如此不靠谱,不具备职业素养的船长,是怎么接受培训,拿到执照的?根据韩国网络新闻媒体“NEWSTAPA”的报道,船主所在清海镇海运公司《2013年审计报告》显示,该公司去年的船员培训费仅为54.1万韩元(约合3300元人民币),与2012年的138.56万韩元相比,减少了一半以上,而接待费却高达6000多万韩元(约合36万人民币)。

船员问题也只是整个行业职业素养缺失的典型表现,大制度造成全行业存在问题

韩国是制造业大国,也是造船业大国,并且已经占据了世界造船业三分之一的市场,为什么还会出如此重大的海事灾难呢?首先这个船并不是韩国制造,原本只是日本为国内航线建造的车客渡船,而日本其实也知道此类船舶存在一定安全隐患,通常会在其寿命达到20年之前转卖到其他国家,因为日本法律规定船龄超过20年的船舶必须弃用,但根据韩国法律的规定,船龄在20年以上的船舶每年接受1次检查后,运行时间可延长1年,最多可延长10年。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国也曾大量引入类似船舶用来进行沿海客运,但随后不久即发现这些船的安全性能实在堪忧,最终于2000年后开始淘汰,同时自主建造新船。为避免其再次流入国内,更制定了严格的旧船限制条例,船龄超过十年的客船或车客渡船不得进口。反观韩国虽然是世界造船强国,也确实有足够能力生产同型产品,但却并未强制提升航运标准,以至成为二手日本船的最终受害者,这就是技术不缺失,而是法律制度设计缺失。(本段部分内容引自居港工程师德斯蒙)

结语

船长临阵脱逃,表面上是个道德问题,但实际上是整体职业素养不够的体现,而整体职业素养不够在类似的海难中往往不止“逃跑”这么一处表征。

新闻立场

登录后投票将分享到:

本期评价

张德笔
+收听
提问

同步:

还能输入1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