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1十周年:美国模式仍坚挺

10年前的今天,无数人在电视上目睹了飞机撞上纽约世贸大楼的那一幕,这幕极具视觉冲击性的画面让世人心灵颤抖。面对“新罗马”标志建筑物的轰然倒塌,许多美国之外的人或报以幸灾乐祸,或感叹美国代表的西方近代文明将衰落。

此后是美国反恐战争的十年,虽然美国人号称取得了胜利,但战争泥潭伴随着金融危机,让曾经的霸主烦恼不已。到今天,美国衰落论已是喧嚣尘上。然而仔细考察,911或许算不上什么。美国即便相对衰落,但美国式的政治经济文明在世界上并未衰落。

今日话题纽约世贸大楼轰然倒塌瞬间

2011-09-11 第 1797

中国人看911,心态缓慢改变
911事件后世界各地人民进行悼念

从“亡我之心不死”到“共同领导世界”

与80年代普遍亲美的状况不同,90年代以来,中国民众对美国普遍带有敌视情绪。97年克林顿访华,在北大演讲时受到的挑衅提问让国人印象深刻,99年美军“误炸”中国大使馆,更是引发了中国人罕有的上街游行示威。而2001年的中美南海撞机事件,则直接让911前的中美关系处在紧张之中。

所以,尽管在911袭击发生两个小时左右后,时任国家主席江泽民就向美国方面致电哀悼并申明了对恐怖主义的反对立场,但在中国民间,许多民众难掩幸灾乐祸的心理。在当时的中国第一大门户网站上,从第一条快讯起,短短几十分钟,就汇集了成百上千条留言,几乎绝大多数内容,都属于“贺电”,表达留言者心中的畅快,这就是部分中国人心态最真实的反映。

美国号称“新罗马”,二战以来长期作为西方世界的领导,在冷战结束后更是处于唯一超级大国的地位。这自然引来了世界上许多人的反感。但部分中国人对这次事件幸灾乐祸的心理,仍然超乎寻常,这不仅源于当时两国的紧张局势,很大程度上也源自朝鲜战争以来对美国的普遍认识,“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打倒美帝野心狼”等等。

但讽刺的是,911后的这十年,由于在反恐战争及多种领域方面合作的需要,中美关系迎来了几乎是史上最好的时代。2009年奥巴马访华,发表演讲称“我们所做的工作,我们所建立的繁荣,我们所保护的环境,我们所追求的安全,所有这些都是共同的,而且是互相连接的,所以21世纪的实力不再是零和游戏,一个国家成功不应该以另外一个国家的牺牲作为代价”,奥巴马还明确表示“不遏制中国的崛起”,希望和中国一起领导世界。

越来越多的中国人也相信:美国并不想遏制一个文明中国的崛起,“你死我活”的思维过时了。

从“美国政府自食其果”到“为奥巴马喝彩”

对于911事件,中国人还有一种常见的论调——“是的,我们谴责这次惨无人道的攻击行动,对无辜受害的人士表达高度的关切与同情,但是,同时我们认为这是美国政府自食其果;我们期待美国人民可以抓住这个机会反省他们的政府在世界各地造成的祸害,才可能改变美国政府的霸权行为”。

到了今天,这种对“美国政府霸权”的不满仍旧延续,但中国人对“美国政府”的整体评价却是越来越高,拿“美国政府是怎么做的”说事已经成为中国人的习惯。

2008年的美国大选引起了中国人空前的兴趣,大选的任何一个细节都被中国舆论热议。中国人和世界各国民众一样盼望着美国新一届政府的产生,并为首位黑人总统喝彩。

从“同情本拉登”到“反对恐怖袭击”

拉登只是个虔诚的伊斯兰教徒,他在守护自己的信仰。而由于“新罗马”、“新十字军”与伊斯兰世界不相称的实力对比,本拉登只能选择恐怖袭击这种方式。这是弱者对强者施行的超限战,本拉登是反美英雄。这样的说法在中国很流行。

今天这种说法仍然流行,本拉登被击毙后,“纪念”的声音依旧响起。但有一点不同了:随着中国本土的恐怖主义有升温的苗头,中国民众至少不再笼统的“支持恐怖主义”,他们或许还同情恐怖分子,但要把“反对恐怖袭击”作为前提。

从“反感今夜我们都是美国人”到“感谢国际救援”

在中文网络上,网友的情绪也非常容易走极端,在部分人士以人道主义为由表示对美国人的哀悼和祈福时,反美人士认为鼓吹“今夜我们都是美国人”是汉奸行为。这些人还被打上“逆向民族主义”的标签。

然而,这十年间,“今夜我们都是缅甸人”、“今夜我们都是海地人”……——“今夜我们都是XX人”的句式却越来越流行。尤其是汶川大地震,让中国人对“人道”有了新的认识,他们反对莎朗斯通的不恰当言论,也反思自己当年的过错。最后,“感谢国际救援”成为众口一辞。

911之后,美国衰落了吗?
塞缪尔亨廷顿与弗朗西斯福山

“文明冲突”挑战美国的霸权?

作为有史以来最可怕、也最具视觉刺激的恐怖袭击,911事件在当时给全世界的冲击都是无与伦比的。美国人竭力追问袭击产生的根源。很快,上世纪90年代学者塞缪尔·亨廷顿的著作《文明的冲突》成为人们相信的答案,这本“预言书”一时洛阳纸贵。根据亨氏理论,在冷战结束后的全球化时代,由于各大古老文明间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文明的冲突是不可避免的,尤其是在犹太基督教的西方文明与伊斯兰文明之间。

相应地,在苏东剧变后享有盛名的政治理论家弗朗西斯·福山的“历史终结论”受到了质疑。福山认为,冷战中西方的胜利代表着自由市场与民主政治的全面胜利,自由民主制度作为惟一一个被不懈追求的政治理想,将在全球各个地区和各种文化中得到广泛传播。人类历史的各种分叉在此得到终结。显然,911事件挑战了“西方胜利”这一说法,并且将冷战时期不那么引人注目的宗教冲突、文明冲突放大开来,历史似乎又有了多种可能。

有趣的是,亨廷顿正是福山的老师,这对师生的理论竞争受到了广泛的瞩目。911事件的发生,是否说明老师说的才是对的呢?美帝国繁荣昌盛自由民主光鲜外衣背后的的霸权本质,是否不可避免地将造成与其他文明的冲突呢?

“911事件”只是历史进程的一个涟漪

911事件之后的两场战争,似乎完全印证了这一点。如果说,塔利班庇护拉登让美国攻打阿富汗具有无可指摘的正当性的话,发动伊拉克战争则很难让世人信服。这个决定不仅受到了法德等北约盟友的反对,还在国内引起了相当大的反对声浪,迈克尔·摩尔导演的试图揭露这场战争本质的《华氏911》就引起过很大反响。尤其让美国人尴尬的是,开战前口口声声说的最大理由——伊拉克“藏有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始终没有找到,萨达姆与拉登的关联也得不到证实,最后布什政府不得不拿情报失误作为说辞。伊拉克战争甚至还出现了虐囚丑闻。这些无疑让战争的另一合法性——“推翻暴君”也打了很大折扣。就连福山也说,美国“反应过度了”,这种做法对传播“自由民主”并没有好处。

然而,即便有着内外阻力,即便付出了相当多的代价,美国仍然可以说基本打赢了反恐战争、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本拉登在逃亡过程中发出了多次新的恐怖威胁,然而十年来美国本土再没有遭过袭击,本拉登却最终在美军追杀下殒命。十年来作为组织形态的基地组织也不断被削弱。尽管谁也不敢说极端伊斯兰恐怖主义已经得到了根除,但再要发动能震惊世人的恐怖袭击已经非常困难。阿富汗、伊拉克的局势也逐渐得到控制,并且实行了民主选举,尽管这种民主可能需要一代人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得到完善,但无疑与以前是完全不同了。

更为值得注意的是,曾被刻意渲染的“西方文明与伊斯兰文明的冲突”现在看来也并非有多尖锐,阿拉伯世界的反美情绪不见得比911以前高,911事件以来美国穆斯林群体的数量也大大增多。美国人甚至选出了一个带有穆斯林血统的总统——奥巴马,奥巴马明确声称,决不与伊斯兰世界开战。

这一切表明,只要美国肯下定决心,是能够解决恐怖主义的。在反思过与伊斯兰世界的关系后,911的影响正在逐步消除,尽管这是个巨大的涟漪,但始终也就是个涟漪。亨廷顿的盛世危言,并非始终无法避免。

美国或许在衰落,但美国模式不会衰落

或许有人说,这两场泥潭战争以及反恐战争的“胜利”不能改变911以来美国相对衰落的态势。战争透支的国力让金融危机变得无法避免,失业率长期居高不下,而欧债危机、伦敦骚乱也让老欧洲麻烦缠身。相对的,新世纪以来新兴国家、金砖国家尤其是中国却有着令世人瞩目的表现,此消彼长之下,20年前所谓的“资本主义和自由民主的胜利”还剩下多少呢?

在福山看来,这种此消彼长确实是值得注意的,威权体制展现的效率展现了其价值的一面,而资本主义体系运作的具体模式如赤字预算、借贷消费暴露出许多弊端。然而这绝不是如国内某些学者所说的福山“悔改”了,福山只是认为资本主义的某些具体模式有弊病,而不管是反恐战争还是金融危机,都不会动摇西方文明的根基。

换句话说,福山始终认为美国式的“自由市场与民主政治”仍将是“历史的终结”,许多“特色模式”只是通向这一终结的可能性道路。值得注意的是,“自由市场经济”已经是全球共识。而在和平年代,后发国家相对于发展饱和的国家前进得更快本就是理所应当。因此,美国人不可能追求永远绝对强势的地位,而是更关心这世界还有多少“非我族类”——还有哪些国家不符合美国人的价值观、政治观。于是,朝鲜、伊朗等成了美国眼中钉。

所以,在911十周年之际,与本拉登之死相比,发生在阿尔及利亚、埃及以及利比亚等地的事情也许更有意义。这说明,即使是阿拉伯文明,在经过现代化洗礼——尤其是互联网的影响后,人们特别是年轻一代也开始呼唤民主,挑战威权体制与古老传统。而其他一些威权体制下的经济高速发展的新兴国家,由于缺乏政治问责,不是所有人都能很好分享发展成果,教育水准提升了的民众也自然发出了更多的民主诉求。

一个经验事实是:当一个国家的人均GDP到达一定水平之后,非民主的政体就很难维系,而且民主化转型一旦发生也很难逆转。这个“一定水平”是多少不好说,有一个事实是:目前在全球范围内,人均GDP超过一万美元的国家(除去少数石油输出国之外)全部都是所谓“自由民主政体”。

福山给出的解释是,市场经济体制是最有效率的体制,与科技进步共同构成了生活水准提高的基础,而这两者与现代化均联系紧密。而只有自由民主政体最有能力回应现代化进程中产生的自由与平等的诉求——这就是为什么即使美国衰落,美国模式也仍然不会衰落。


911事件,是极端分子向世界第一强国一次空前的恐怖行动。然而,十年后回看,这恐怕也是“绝后”的一次行动。911带给美国、带给世界的变化或许真不如想象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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