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中日最高领导层决策对比

甲午120周年系列策划之第04期。 …[详细]

日人攻击清国决心甚坚,即使找不到正当借口也誓要兴战

如前两期所述,甲午战前,日本对清国战力之调查评估已相当准确,而清国对日本战力之评估,则形同儿戏。然清廷在庙算层面所失先机尚不止此——最要命的是:当日本高层在甲午年决意不择手段,誓要兴战之际,清国高层却深陷主战、主和派系的严重对立,致无论和、战,其政策皆无法有效贯彻。

日本对发动“征清”战争,早有筹谋,自不必论,参谋本部小川又次之《征讨清国策案》,撰于甲午战争前七年,即是明证。事实上,日本之所以自明治维新以来,将击败清国作为其长期国策,有两个层面的考量,如日本驻俄公使榎本武扬所言:“朝鲜国在地理位置和政治关系上,于我邦对亚洲近邻之权威,直接关系甚大。……此外,决心对支那逞志之勇气,乃是令欧人暗中敬畏之所在。”①

换言之,第一层面,乃是强调控制朝鲜对日本的重要性。如日本对朝鲜的农业掠夺,乃是明治维新工业化之关键。故日本外务省曾一再强调:“朝鲜乃列圣垂念之地,……若外国首先着鞭,则唇亡齿寒之不少。”第二层面,乃是强调对清战争,乃是日本因应列强西来压力之必要。对于此节,藤村道生有很精辟的论断:

“日清战争可以说具有这样的特征,即在列强的注视之下,日清这两个帝国主义候补国家,面临着或是向帝国主义转化、或是沦落为附属国这样一种竞争性的战争。”②

清廷当日衰朽已臻极限,自然并不是什么“帝国主义候补国家”。但所谓“同治中兴”,仍不免是日人眼中之钉,“决心对支那逞志之勇气,乃是令欧人暗中敬畏之所在”,即是“候补国家”抢夺“帝国主义船票”的典型心态。民权领袖杉田定一当日所言更为露骨:“西人来兹,试欲争利争霸,吾辈同胞,在此必争之地,是坐而为其肉乎,还是进而共为膳上之客?”

及至1894年朝鲜政府因无力镇压本国农民起义,而向清朝求援,基于上述考量,参谋本部次长川上操六,即明确建议:“如欲保护在韩臣民,维持帝国权势,我亦有出兵之必要。”③

川上的出兵主张得到了外相陆奥宗光、首相伊藤博文及天皇的一致认同。但在如何挑起战争这一问题上,伊藤博文与陆奥宗光等均深感为难。如陆奥宗光后来回忆,当时“既无迫切的原因,又无表面上的适当借口”,故自6月2日秘密决定对清开战,至7月25日丰岛海战爆发,“之所以需要大约两个月的时间,说穿了就是为了寻找直接开战的理由。”④

虽然陆奥宗光建议“实施一种外交策略使局势改观”,以获得开战借口,但其基本原则仍是:“我政府在外交上常欲居被动者之地位,然一旦有事,在军事上一切皆欲先发制人。”故即便开战借口实在难寻,亦不惜撕破脸皮,电令其驻朝鲜公使:“今有实施断然处置之必要,不妨使用何种口实,开始实际运动”,“贵官应取自己认为相当之手段(以挑起战争)”。日本最高当局之兴战决心,可见一斑。

左:日本外相陆奥宗光;右:参谋本部次长川上操六左:日本外相陆奥宗光;右:参谋本部次长川上操六

反观清国,深陷党争,无论主战、主和,均无法有效贯彻

反观清国高层,其情形与日本迥然不同,和、战争执始终未休。驻朝清军将领叶志超曾向李鸿章献上中下三策:“派军增援”、“撤军回国”、“守此不动”。李鸿章欲取中策,但遭光绪反对,理由是:“彼顿兵不动,我先行撤退,既嫌示弱,且将来进剿,徒劳往返,殊属非计”。

上述分歧,严重妨害了清廷的战前布局。譬如,光绪曾命李鸿章传谕叶志超“先择进退两便之地,扼要移扎,以期迅赴戎机,毋致延误。”但两次下旨,均未能得到切实反馈,李鸿章始终持消极执行态度。

李鸿章因主和而消极避战,自有其道理,如:“华船分隶数省,畛域各判,号令不一,似不若日本兵船统归海军卿节制,可以呼应一切。万一中东有事,胜负之数尚难逆料。”李鸿章自知“以北洋一隅之力,抟倭人全国之师”,胜算有限,故将主要希望寄托在俄国、英国的调停之上,也不能算是昏聩之举。⑤

光绪反对李鸿章的“以夷制夷”策略,也并非毫无可取。如其所言:“中国自应自保藩封,不宜借助他邦,致异日别生枝节。若英人将来竟以所耗兵费向我取偿,中国断不能允。李鸿章此议非但示弱于人,且贻后患,殊属非计。”但其对李鸿章的警告,“嗣后该大臣与洋人谈论,务宜格外审慎,设轻率发端,定惟该大臣是问!”⑥在当日帝党、后党争权之局面下,实际上并不能生效。

至于最高决策者慈禧,则选择在和战之间摇摆。据翁同龢日记披露,战前,“上意一力主战,(皇太后)并传懿旨亦主战”,“皇太后谕不准有示弱语”⑦;但随着战局恶化,慈禧又成了主和派首脑。

及至战后,主战、主和两派更是相互推卸战败责任。刚毅指责主和派称:当初“日本并无侵占朝鲜与中国寻衅的意思,均是翁同龢及一批清流所激成”。翁同龢的学生张謇,则斥李鸿章“主和误国”,称“二十年来败坏和局者,李鸿章一人而已”。⑧

事实上,就甲午之战而言,战、和二策,其优劣并不明显。日本既一意兴战,英、俄亦各有利益考量,清国整体军事实力又逊于日军,战、和二策均已难以独立奏效,其上策,莫若以战促和,唯战场上能立得住,才有受人调停的资本。至不济,亦当有一种统一的因应方针。

左:主和派、后党代理人李鸿章;右:主战派、帝党魁首翁同龢左:主和派、后党代理人李鸿章;右:主战派、帝党魁首翁同龢

注释:

①日本外务省编:《日本外交文书》,第9卷,第79-80页。②藤村道生:《日清战争》,第03页。③戚其章:《甲午战争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20页。④陆奥宗光《蹇蹇录》,商务印书馆1963年,第21页。⑤⑦⑧王芸生:《六十年来中国与日本(第二卷)》,三联书店2005年,第121、89、130页。⑥李澍田编:《清实录中朝关系史料摘编》,吉林文史出版社1995年,第374、37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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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津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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