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豪赌盛行,和打工者回乡无关

节后上班已经数日,但关于春节议题的讨论还没有熄灭。其中,农村新春“豪赌”就是一个焦点。这几天,已经有数家媒体报道类似“一年辛苦打工赚4、5万,回乡全部撒在牌桌上”的新闻,并引发诸如“回乡年轻人靠赌博来攀比”的观点。似乎农村“豪赌”是一时、一群人的问题。事实真的如此吗? …[详细]

过年期间,农村赌博现象确实严重

先来看一位80后副县级干部的春节回乡随笔:

“初三早上,村南头老远的就传来打架的吵闹。一打听,原来两夫妻在浙江辛辛苦苦打工一年,老公甚至还差点被机器吃掉了一根手指,好不容易攒下四万块钱回家过年。结果回到村里后,两个人第一天晚上就在隔壁邻居家打牌输掉了4000块。就这样,八天之后,四万块钱竟然输掉了三万。”

媒体关于农村新春“豪赌”的报道,基本也是这个套路。采访了几个人,一看是打工者,再问,都输了,而且输得比较惨。所以,网友看到这类新闻,评论基本都是表达“既然赚钱如此艰难,为何还要一掷千金地赌博”这种疑惑。

一处乡村赌博窝点被警方捣毁一处乡村赌博窝点被警方捣毁

若是严谨的媒体,应该意识到,既然有人赌输了,一定有人赌赢了。对赢家而言,叙事逻辑可以是“一年打工赚4、5万,还没8天搓麻赚得多!”另外,总体描述农村新春的赌博“盛况”,应该要靠数据支撑,说不定城市里的赌博比农村更严重呢?

这类数据确实很难找。但从个人生活体验来看,在过年期间,农村唯一可以开展的娱乐活动,也只有赌博了。在城市里,即使是县城,过年期间,你至少还可以去电影院看一场《美人鱼》或《三打白骨精》,娱乐方式相对农村比较丰富。

但农村的赌博,是常态化和猖獗化的,和是否过年无关

过年期间,是那些沾染了城市坏习气的打工者,把赌博的风气带到农村,把农村搞得“礼崩乐坏”的?

如果你认可这种观点,只能证明你不了解中国农村,对中国农村还存有不少幻想,以为这是一片世外桃源。

农村聚众赌博,是惯常娱乐项目,即使不过年,也是如此农村聚众赌博,是惯常娱乐项目,即使不过年,也是如此

社会学界,对一般赌博的类型、特点、原因、危害以及治理措施,研究得已经很透了。但对于农村赌博,只是置于一般性赌博的研究之中,缺乏专项研究,实证研究则更少。

而我们通过司法机关的一些判例,可以洞察农村的赌博现象,绝非一时、一群人的问题。浙江公安,曾在09年破获一个庞大的六合彩赌博集团,发现此集团的所有“用户”,都是农村居民。在浙江淳安县汾口镇,至少有100万人次参与过地下六合彩赌博,而汾口镇全镇只有8万人口。

城市化让很多农民有了拆迁款,赌得大有底气

赌博是流传千年的民俗。但是,赌者,贝也。如果农民赌得比较大,那么对比他们的年收入,需要回答一个问题:钱是从哪里来的?

对于外出打工的农民工群体,钱自然来自一年的血汗。但如上文提及的那些玩六合彩的村民,他们并没有外出务工,而六合彩玩起来又比较大,难道他们是在用养老的“棺材本”赌博?

贵州省黔东南州凯里市,有很多中国最贫穷的行政村,但凯里的农村却是赌风最肆虐的地区之一。对此,凯里市一位公安局副局长的解释是:“赌博组织者,很会选择地点,地点就是有征地拆迁,老百姓有钱的地方。”

这种情况并不唯凯里独有。南京某基层检察官曾做过调研,发现在赌博和吸毒两种犯罪(或违法)人员中,来自城郊结合部的拆迁人员占了半壁江山。理由很简单,赌博和吸毒,需要不俗的财力支撑。

一旦有了钱,赌本很可能就变大,而赌本一旦变大,赌博的参与者就不会再追求娱乐性和趣味性,赌博不再是文化意义(广义)上的赌博,而变成法律意义(狭义)上的赌博。

在一篇《社会学视野下的农村赌博问题研究》的硕士论文中,作者选取了安徽省东南部的两个行政村作为样本,他发现农村赌博的类型,占比最大的并不是国赌“麻将”,而是“诈鸡”。所谓“诈鸡”,又名“扎金花”,是民间流传最广的一种可多人参与的、赌博性很强的游戏。

赌博类游戏,趣味性越少,越危险赌博类游戏,趣味性越少,越危险

之所以选择玩“诈鸡”,因为“省事,不用老洗牌,输赢来得快。”可以很明显的发现,农村的赌博朝着更简单、快速、刺激的方向发展。

赌博繁盛,因为它成了农村金融体系的替代

中国农村的赌博,必须要谈的一个类型是地下六合彩。自从1999年粤东首次发现地下六合彩赌博活动后,它疯狂肆虐广东、湖南、福建、浙江等地。

学者研究发现,六合彩最风靡的地方,主要集中在三四线城市和广大农村。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因素,正是这些地区正规的金融体系无法和当地人的理财需求形成匹配。

农民的钱,即使不多,也需要有地方去。而针对农民的金融骗局又很多,远的看,有一些以巨额分红为诱饵,鼓吹农民投资的项目;近的看,甚至出现了一些P2P平台专骗农民。

在这种背景下,一些农民形成了“与其被骗,不如去赌”的观点,他们居然会对六合彩产生难以置信的收益期待。

农村盛行的各类赌博,不仅壮大地下金融体系,而且反噬硕果仅存的地上金融。上文提到的浙江淳安,从2004年下半年出现地下六合彩案件开始,当地农村信用社、农业银行存款出现大幅度下滑。“一到开码日,存款柜台业务量明显减少,取款机却异常忙碌,平时10万元的日取款额会翻上几番。”

由此可见,农村赌博的繁盛,是有其扎根很深的现实土壤的,还是那句老话,堵不如疏。

结语

很多人至今对中国农村抱有田园式幻想,以为那里民风淳朴、秩序井然。至少在赌博这件事上,大家得改改观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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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德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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