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翔挖掘机”是个好段子

“挖掘机技术哪家强”本是进城务工青年的严肃提问

为什么是挖掘机不是计算机？

蓝翔技校有电焊、厨师、汽修、计算机等诸多专业，然而当年的电视广告中“挖掘机”才是真正的明星主打。唐国强老师甚至亲自上了挖掘机去拍摄。这可是策略性选择。岑嵘在《蓝翔挖掘机，经济风向标》这篇文章中做了解释。“全世界的经济学家多年来一直绞尽脑汁剖析中国的经济数据，然而试图分辨哪些数据注了水，哪些数据缩了水，可是个大难题。考虑到目前中国约一半的GDP增长由投资拉动，渣打银行的经济学家王志浩决定物色一个能够真实反映经济状况的全新指标，作为投资的先行指标。”最后，这位聪明的经济学家选择了挖掘机和轮式装载机的销量作为线索，用来判断未来的经济走向。“这类机器用来挖坑和运载土石，对修路、房地产项目和采矿等来说是必不可少的，”王志浩分析说：“当企业预见到即将出现一波新的投资潮时，他们肯定会大量购置这类机器。”

其实想想，这么多年的基建、房地产高热发展，就明白挖掘机的重要性了。所以挖掘机在当年是非常能打动想要学点技术的进城务工农村青年心理的。

然而随着经济放缓和进城务工人员的代际交替，挖掘机早已不是蓝翔的主打，媒体的体验式报道中蓝翔挖掘机专业如今的招生情况比较萧条。在趁着“挖掘机热”推出的最新蓝翔宣传片里，主打的是汽修，是汽车装饰，是计算机，是美容美发等产业。当然，旧日记忆的威力很大，从24年前开始，蓝翔就花钱在二三线省级卫视狂轰乱炸地投放广告。80后、90后这一代“电视儿童”几乎都被蓝翔技校的挖掘机广告洗脑过，能与之媲美的恐怕只有脑白金了。这是“蓝翔挖掘机”段子深入人心的基础。

“挖掘机们”吸引的学习群体是那些渴望出头的农村青年

来到蓝翔这样职校的是许多追梦的进城务工青年

蓝翔技校里80%以上的学生都是农村青年。他们通常交了一万以上的学费来这里学习，渴望能够学习到一份手艺在身。去蓝翔计算机卧底的记者邹蔚写道，他们大多来自小城镇或农村，希望通过计算机培训获得一份收入更高、相对体面的工作。这些青年接受招生信息的地方可不是网络上，而是电视台。多篇报道都反映出这一点。因此，即使看到网络上各种关于蓝翔的段子，他们也不过是笑笑而已。例如，河南人李勇（化名）2012年春节后报了两个月的挖掘机学习班。他说报名的前段时间，一天能在山东卫视看到2、3次蓝翔的广告，广告的频率非常高。他是网上报的名，第二天就有老师和他联系。另外有两个学生也是因为看电视广告报的名。李勇表示，现在网络上的段子他都看了，特别搞笑，但并不能吸引他去报名。

而挖掘机段子是一二线城市青年男性的“群嗨”，与前述群体无关

总有些流行语，例如“你妈喊你回家吃饭”“杜甫很忙”等等。不过，在流行语背后往往可以找到“社会烙印”，不过“蓝翔挖掘机”段子的流行与追梦的进城农村青年无关，反而是“屌丝文化”产物。

到底都是哪个群体在网络最爱“挖掘机”呢？答案居然是一二线城市的20-39岁男性

到底是哪个群体最喜欢“蓝翔”或者“蓝翔挖掘机”呢？通过搜索指数和微博指数能够找到答案。我们分别用“蓝翔”和“挖掘机”为关键词在百度搜索指数进行分析，结果发现，最爱搜的群体是在一二线城市的20——39岁之间的男性，他们联合占据了这两个词70%-80%的搜索份额。更令人吃惊的是，30岁这个阶段的网友对“挖掘机”的喜爱最深，达到了一半以上。倘若用微博指数分析，也有类似的结果。在人们的惯常印象中，爱在网络上用各种娱乐搞笑，排解空虚寂寞的是十几二十岁的青少年。这么多爱“挖掘机”段子的一二线城市30岁男士是在逆生长么？非也非也。且看下一步分析。

最爱“蓝翔挖掘机”段子的是一二线城市普通男青年

原因在于蓝翔在“黑客事件”后变成了“逆袭白富美”的形象，和“屌丝文化”深度契合

在挖掘机之前流行的蓝翔段子是关于北大清华的。网络上流传着一则关于荣兰祥的毕业演讲，是这么说的，“同学们，咱们蓝翔技校就是实打实地学本领，咱们不玩虚的，你学挖掘机就把地挖好，你学厨师就把菜做好，你学裁缝就把衣服做好。咱们蓝翔如果不踏踏实实学本事，那跟清华北大还有什么区别呢？”实际上最后一句和“清华北大”的比较是网友们恶搞上去的。活脱脱是“矮穷挫”对于“高富帅”的逆袭嘲讽。紧接着，蓝翔“挖掘机”的流行，是源于一则王菲离婚的段子，在菲姐白富美和霆锋高富帅在一起的叙述最后，来了一句“如果用挖掘机填补阴影面积，那请问，挖掘机技术哪家强？”看似无厘头的疑问有一种对这对白富美高富帅组合和对只能围观的“屌丝”网友的调侃。

这样的调侃离不开蓝翔的“形象”。来自于2009年《纽约时报》的一篇报道。当时，一些美国公司遭遇黑客攻击，这家严肃媒体的报道中提到，黑客与中国山东的蓝翔技校有关，并指出蓝翔是中国军方培养黑客的基地。这一下可不得了，教挖掘机的蓝翔突然变成了神秘的军方黑客培训基地，实在是极大反差。各种段子来了，流传得很广的一个是这么说的，“蓝翔有八个专业：数控，其实是高达控制专业；厨师，其实是化学武器制造与防御……”怎么看，这个段子都把蓝翔塑造为一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在逆袭。这恰恰契合了这两年的重要的“屌丝”现象。而“屌丝”文化的发源主体正是那些一二线城市的20、30代普通男性。当然，带着嘲弄、搞笑的“屌丝”文化早已影响到更多群体，所以大导演陈凯歌也自称充其量是“屌丝逆袭成功”，绝对的高富帅王思聪也会用一句“挖掘机技术哪家强”来为警察临检事件窘境解围。不过就与真正的农村进城务工青年毫无关系。

“蓝翔段子”的火爆推动了对“蓝翔丑闻”的关注，做了件好事情

本来“蓝翔段子”与现实中的蓝翔关注群体是泾渭分明的，有着深深鸿沟

本来“蓝翔段子”和现实蓝翔属于两个泾渭分明的空间，是没有联系的。这也是所谓的数字鸿沟理论。美国国家远程通信和信息管理局在题为《在网络中落伍：定义数字鸿沟》的报告中提出“在所有的国家，总有一些人拥有社会提供的最好的信息技术。他们有最强大的计算机、最好的电话服务、最快的网络服务，也受到了这方面的最好的教育。另外有一部分人，他们出于各种原因不能接入最新的或最好的计算机、最可靠的电话服务或最快最方便的网络服务。这两部分人之间的差别，是所谓的‘数字鸿沟’”。

“数字鸿沟”带来的是社会鸿沟、文化鸿沟。天天在网上问“挖掘机技术哪家最强”的和真正去蓝翔学习挖掘机的可不是一家人。蓝翔段子是爱上网的城市青年主体在狂欢。而现实的蓝翔则关系到那些很难借助自媒体权力而显现自身的进城务工者、产业工人等数量庞大的社会群体。甚至，爱思考的人会说，这样的段子是不是城里人对农村人的嘲讽？

CNNIC《2013年中国青少年上网行为调查报告》中显示的巨大城乡网民数字鸿沟

然而，段子的走红意外地推动对蓝翔的舆论监督，提醒了广大寻梦农村青年

不过，意外的是，现象级的段子反而替许多想进行职业技术教育的农村青年们拿到了话语权或者说关注度。在一一轮轮的报道中，荣兰祥本人离婚风波，蓝翔还开发房地产，蓝翔动不动上万的学费，封闭式管理带来巨大学员消费收益，学员爆料在蓝翔学习挖掘机不如去工地，蓝翔就业率可能有猫腻……等等消息接连被曝光，引发广泛关注。这些现实的问题通过媒体报道也回馈到潜在的梦想学员那里，让他们三思而后行。最新的消息是，蓝翔的招生情况降温了，目前来校新生的人数下降了90%，显然梦想青年的考虑更慎重了。此外，荣兰祥本人也被迫出来回应。这是好事情。而在一轮轮的蓝翔负面监督中，许多媒体也开始呼吁对民间职业教育的关注，规范这个长久以来有很多灰色地带的市场。

总之，形成了这样一条路径：段子的火爆→推高了舆论关注度→媒体纷纷报道有噱头的蓝翔→蓝翔自身的许多灰色空间被曝光→大范围的舆论让许多农村青年也得到了蓝翔的更多情况，从而更慎重地作出选择。搜索指数也可以印证这一点，2006年至今，蓝翔的关注度在今年10月达到最高峰。段子竟然帮助进行了社会议程设置，也是意外。

荣兰祥本人也深陷超生事件

不过，这样的好段子只是偶然碰到，当代进城务工青年等群体的窘境依旧

“蓝翔挖掘机”促进舆论对蓝翔技校办学的关注，对这些怀揣梦想的学生的关心很有偶然性，有些侥幸的成分。如此现象级的事件很难碰到。更多的时候，农村青年群体的命运很难得到如此贴近的关注。而他们本身也不具备网络空间的话语权，谈何影响舆论。就像是昆山爆炸那样的事件，对中国产业工人命运的关注依旧是短期的，没有推动性的。所以，好事情是好事情，偶然更衬托出当代进城务工青年的窘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