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总理辞职:“三流国家”的耻感缩影

昨日,因沉船救援工作饱受批评,韩国总理郑烘原宣布辞职。在问责制已经深入人心的今天,郑烘原的做法已经能被国人理解。但若深入探究,这还与韩国人对“三流国家”的耻感有关。对于国人,这或许也很有启发。 …[详细]

岁月号沉没,韩国人自问“我们是三流民族吗?”

沉船事件后,“三流民族”、“三流国家”频频出现在韩媒评论中

韩国总理郑烘原引咎辞职韩国总理郑烘原引咎辞职

郑烘原解释辞职的理由时称,“通过这次事故看到韩国相应环节有太多问题,将以事故为契机对所有错误予以改正,杜绝再次发生”、“政府在事先预防和事后救援方面存在疏漏,为此向国民表示深深的歉意。自己作为国务总理,理应承担全部责任并辞去现有职务。”

“岁月号”救援工作的确存在很多问题,但这需不需要总统之下的政府最高首脑引咎辞职,引起了不少国内网友的争论。不过,如果考察韩国现在的舆论情况,就会发现,总理辞职并不是一个让人意外的举动——整个韩国,除去悲伤之外,都弥漫着一股“失败主义”的情绪,认为这次悲剧是国家、民族的失败。总理下台,可谓是对这种情绪的回应。

马航370事件刚发生时,马来西亚方面展现出的混乱,让不少网友发出马国是一个“小破国家”的指责。“岁月号”沉船那灾难性的疏散和救援工作,也让不少中国网友感叹韩国到底也是一个“二流国家”,认为亚洲真正一流的只有日本。一家中国媒体总结这次疏散救援工作的失误之处,也将这次海难称为“二流国家的海难”。

韩国《中央日报》日文版称韩国是三流国家韩国《中央日报》日文版称韩国是三流国家

然而,相比起韩国本国媒体,这个指责其实还太轻。4月19日,《中央日报》发表题为《韩国是一个“三流国家”》的社论——“岁月号沉船事故已经发生了4天,韩国社会已经陷入了严重的集体失范和集体精神崩坏的境地。不夸张地说,人们已经陷入灵魂出窍的状态,政府不被信任,奇谈怪论层出不穷,疑问不断被放大。”“一个国家的水准和能力只有在重大灾难时才能得到展现,韩国交出的成绩是不及格,韩国就是一个三流国家。”

这样字眼的评论还有很多,“我们是一个安全社会还是三流民族?”、“一个所谓高科技国家,面对大海时只是一个无助与可怜的三流国家”、“在危机时只能拿出三流水平的国家,经济上的一流没有任何意义。”

不少韩国人还翻出了多年以前发生的种种惨案,认为韩国没有任何进步,始终是一个落后国家,“还以为和二十多年前有所不同呢,这真是错觉……(这起沉船)就是常说的落后国家型惨案。”

韩国人反省的重点:民族性

在中国,如果发生了什么特大安全事故,酿成严重灾难的话,人们一般会把责任归咎给政府,已经少有人会去谈什么“国民性”。但这次“岁月号”沉船疏散和救援不力,很多韩国人却把责任归咎到了整个国家和民族精神方面。

韩神大学教授尹平重称,“韩国虽然发展规模愈益扩大,但精神、文化底气不足,这就是大型惨案不断的根本原因。”“进入21世纪后,相关措施已经大致确立,但执行者和监督者都抱着麻痹主义和敷衍了事的态度处理问题,这种认识还蔓延于整个社会的日常生活之中。相关措施之所以未能在发生危机的一瞬间正常发挥作用,是因为精神上的价值观和文化上的力量未能与其外形同步发展。”

高丽大学教授朴吉声则指出,韩国实现“突击式现代化”,只热衷于目标,而忽略了程序,增长至上主义在韩国根深蒂固。除此之外,还有三种文化背景所导致了社会危机:第一是“还好还好”—毫无根据的乐观主义。第二是“不要害怕”—毫无对策的冒险主义。第三是“老子没事”—主观唯心的自己例外主义。朴吉声分析称:“毫无根据的乐观主义和冒险主义相结合,再加上自己例外主义,导致藐视安全,促成潜在危机的爆发。”

《中央日报》还发表了另一篇社论,题为“我们所有人都需要做该做的事”,敦促所有韩国人都应该反省。“我们怎么能够在面对重大灾难时,总是把信任寄托在重复犯错的政府身上?要牺牲多少生命、经历多少次悲剧我们才能认识这一点?所有人都必须承认我们在对待安全和生命时,是多么地冷漠。这种冷漠造就了今天这个不负责任的社会。要想有所改变,所有人都要行动起来。”

韩国人自认“落后国家”的自虐观点由来已久

韩国人对传统文化认同很强,但对近代国家却是一种自虐史观

韩国人自认“三流国家”、对民族性进行反思,这似乎不符合一般国人对韩国人的印象。在多数人的认知中,韩国人民族自豪感强烈,对本国文化、饮食也情有独钟。的确,韩国人对本国传统文化认同感很高,但对韩国近代国家、政治和社会方面,恰好相反。2006年美国芝加哥大学全国舆论中心对34个民主国家的国民的“爱国心与自豪感”进行了调查。调查结果显示,韩国仅排名第31位。前韩国总统卢武铉在执政时谈及韩国现代史时曾表示“这是一部正义宣告失败,而机会主义得势的历史”,这也深深反映出韩国人对现代国家的不满。韩国学者李夏庆认为,这种消极的自我意识衍生出了一种自虐式的历史观。他称,每次只要打开电视机,就会看见示威人群与警察发生严重冲突的场面。如果政府推动立法活动,那么在野党和进步团体立刻会煽动进行反对。混乱的反对口号完全不顾立法的动机以及合理性,淹没了政府关于现实必要性的声明。而通常,只有在落后国家而不是一个还不错的国家才会看见这样的场面。

韩国人颇为刚烈的示威文化,与自虐史观有一定关系韩国人颇为刚烈的示威文化,与自虐史观有一定关系

而韩国媒体在点评国内各个事件时,往往就是认为自己是“落后国家”,这并非本次沉船事件才首次出现。如今年2月17日,庆州海洋度假村体育馆倒塌,在那里举行新生欢迎活动的釜山外国语大学学生等10人死亡、100多人受伤。有论者就痛切地指出——“再次发生落后国家式的惨案,请让我们放心生活吧!”“看到如此荒唐的事故,很多国民应该都会觉得韩国安全相关系统仍然没有摆脱落后国家。”2009年,釜山射击场火灾惨案造成15人死亡,论者称“惨案再现落后国型的麻木的安全观”。韩国结核病发生、死亡率位居OECD(经合组织国家)第一位,论者称“韩国正受着落后国家的疾病的煎熬”;韩国在OECD国家中“走路的行人被车撞死的可能性高”,也被认为是“属于社会退步的形态”。

这种自虐史观,也形成了一种耻感文化。在这次沉船事件中,不管是获救校监自杀,还是总理引咎辞职,都是耻感文化的一种体现。当然,并非所有韩国人都具备这种意识,如这次船沉没时急着自己逃命的船长,既没有泰坦尼克号上船员的绅士精神,也感觉不出来有什么知耻意识。

但实际上,韩国已经是很成功的国家

韩国学者李夏庆认为,韩国人的自虐史观应该有所改变了。在他看来,唯独在韩国,韩国没有得到认同。事实上,作为一个数千万人口的中型国家,战前的落后国家,韩国在现代化的许多方面已经做得相当不错。不仅人均GDP已经接近3万美元,在联合国人类发展指数的评价体系中,这个结合人均GDP、人均期望寿命、人均受教育年限的综合性指标,韩国在最新的国际排名中已经高居第12位,位于日本和加拿大之后,香港之前,分数也相当高。由美国《外交政策》双月刊和美国和平基金会(Fund for Peace) 共同编制的“失败国家指数”,韩国在178个国家中位居157,即非常成功的国家,排名挨着日本、新加坡、美国、英国,在12个经济、社会、政治指标中表现都相当不错。这样的国家,又何需整日埋怨自己是一个“三流国家”、“落后国家”?

这就是为什么李夏庆强烈呼吁,“世界对于韩国表示认同,但是韩国内部纠缠于一种狭隘的游戏,在进行自我虐待。现在是结束这种不正常状况的时候了。”

“三流国家的耻感”有何启发

有些一流国家的东西确实不那么容易学到的

也许会有人问,既然韩国已经是很成功的国家,那么如何解释这次“岁月号”沉没疏散和救援如此之不利?如何解释韩国已经不是第一次在灾难前表现不力?

的确,在近海沉没的“岁月号”生还率和一百年前在北大西洋茫茫大海中沉没的“泰坦尼克号”差不多,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个难以接受的事实。如前所述,按韩国人的普遍看法,这是有着深刻的文化背景和民族性方面的根源的,就像朴吉声提到的“还好还好”、“不要害怕”、“老子没事”等观念。而这,正是现代化的难点,培养健全、文明的现代人精神,绝非建设钢筋水泥那样,只要愿意投入就有成果,而是需要良好的培养体制和人的素质的全面提升。如一位韩国学者所断言,“若想避免落后国才能有的大型人祸,必须提高韩国国民的整体素质。”

有些进步确实可以靠“耻感”得来

然而,要想达到物质、精神方面的全面现代化,首先需要认清楚问题所在,若连问题都搞不清楚,那就别谈解决了。这种“三流国家的耻感”就很容易让韩国人认清自己面临的问题,甚至已经形成全民痛定思痛要共同解决的氛围,这就是“耻感”带来的作用。这种“耻感”也能带来前进的动力。从发展中国家迈向发达国家,韩国是二战以后所有国家中做得最好的例子。这个邻国如何做到,很值得我们中国人参考。

结语

尽管“三流国家的耻感”可能会引发人们压力过大等问题,但对一个有志于不断走向进步的国家,无疑是很有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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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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