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籍华人为何最介意“杀光中国人”言论

上月16日,美国ABC广播公司的一档节目爆出“杀光中国人”的言论,这引起了全球广大华人的不满。但对此最愤怒的应该说是美籍华人。身为美国人的他们,为何对指向中国人的言论最不能忍? …[详细]

美籍华人将“杀光中国人”视作种族歧视

“杀光中国人”本来源自“国与国的问题”

《吉米脱口秀》是美国ABC广播公司的一档电视节目,这天,它邀请了几个6岁左右的小孩子(有亚裔、非洲裔、白人)来谈论“国家大事”。当时美国正面临着国会能否调高政府债务上限的问题,若不能调高,美国政府就会违约,说白了就是从中国这里借走的钱(中国用外汇储备买了很多美国国债)会还不上了。于是主持人吉米问孩子们“如何才能把欠中国的钱还上”,有个孩子回答“我们应该绕到地球那边去,把中国人都干掉”;另一个孩子支招表示,“建一堵墙,这样中国人就没法过来讨债了”。吉米则回应说“OK, that’s an interesting idea”,这句话字面理解是“这是个有趣的想法”。实际上吉米这句话到底该如何理解,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有些人认为这就是个客套话,不仅不带有赞同的意思,反而有反讽的意味。

《吉米脱口秀》现场

但不管如何,我们至少可以确定,孩童的言论和吉米的反应表面上看都是针对“国与国之间的问题”。

这个节目播出后,在18号左右中国的媒体(如人民网)就有报道,但似乎并没有引起很大反响,转载很少、评论也不算多。评论中中国网友倒是普遍对这件事情很反感,不过是就“杀光中国人”这句话论事,并没有指向主持人或节目;主要批评的则是美国的霸权,针对的也是“国家”。

然而美籍华人将其引向了“种族问题”

这件事真正在中国发酵,是因为美国华人对主持人吉米和ABC的不断抗议。美国华人对这件事可谓“不依不饶”,最新消息显示他们将于下周发起抵制ABC母公司迪斯尼的活动。而美国华人中的抗议主体又是美籍华人,抗议活动的发起者王湉、演讲者李春燕、网络意见领袖黄西、北美崔哥等都是赴美多年,早已取得美国国籍的华人。王湉也表示“参加抗议活动的大多数都是美籍华人,美国已然成为他们的家”。

王湉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有处理“家务事”的意思。而事实上,抗议活动主体上也的确是美国的“家务事”。

虽然此岸的中国网友和彼岸的美籍华人对这件事表现出了“同仇敌忾”,但仔细分辨,两者的情感和指向又有区别。看看美籍华人在批评什么:“ABC,请别再无限放大肤色或口音的不同(李春燕)”、“如果把‘杀光所有中国人’里的中国人三个字换成犹太人、同性恋人、黑人、阿拉伯人,那全世界会怎么反应呢?(北美崔哥)”、“这种言论蔓延下去,谁能保证类似印尼的屠华事件不在美国发生?(黄西)”。

也就是说,美籍华人对这件事的认识脱离了“国与国”的范畴,而是将其视作美国主流媒体对美国少数族裔、少数群体、弱势群体(黄西语)的歧视,把节目中的原话“Kill everyone in China(杀光中国的人)”替换成了“Kill Chinese in America(杀美国的华人)”。

这看起来有些“借题发挥”,一些美籍华人也并不讳言如此

是美籍华人不懂“Kill everyone in China”与“Kill Chinese in America”的区别吗?是他们不理解“OK, that’s an interesting idea”的涵义吗?恐怕不完全是。美国中文网博主“一蓑烟雨”承认“吉米也暗讽孩子们关于‘杀光中国人’的提议表现了人性之恶”,但他仍然支持抗议活动。因为“抗议游行事件对于美国主流媒体重视起华人是一个好的开始,美国黑人民权运动抗争了数年才取得了当代美国黑人的地位”、“北美华人在美国并不属于主流社会,一直存在受到歧视的问题。而受亚裔文化影响的华人一般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很少站出来为自己的权益发声”。知名美籍华人笑星黄西也认为,“美国的主流的确对亚洲人了解太少,忽略得太多,部分原因也是华人不爱表达和参与,这次游行示威之后会有更多的华人用言论和行动来表达自己的心愿”。并引用了一位美国名人的观点“华人如果能站出来为自己说话就会在美国活得爽得多”。美国侨报网则刊文《华人学习的榜样——犹太人》,表达了类似的意思。

简而言之,美籍华人认为自己在美国社会不受重视,原因是华人不爱站出来“搞事”,就索性把这次抗议《吉米脱口秀》当成操练了。

“借题发挥”的背后,是美籍华人对自身社会地位的不满

华人融入美国主流社会程度不够

这张图被用来表示华人地位不如黑人这张图被用来表示华人地位不如黑人

公允的说,相比欧洲华人,美国华人融入主流社会要容易得多;而相比中国周边“友邦”的华人,美国华人受到的待遇更是好得多。但不可否认,华人在美国整体上仍旧边缘化。《世界新闻报》的文章《华人为何难入美国主流》指出:虽然华人的平均学历和收入都高于美国平均水平。但是与这些成绩比起来,华人在政治、商业、文化等方面的影响力却差了很多。例如华人人口已经超过了美国总人口的1%,但是在美国国会530多位国会议员中,华人议员只有赵美心一个人。

不仅华人的影响力不够,而且美籍华人甚至会被看作外国人。美籍华人教授王灵智说,一个刚下飞机来美国的非洲黑人游客,和一个家族从19世纪就来美国的华人,美国主流民众绝对会认为那个非洲人有可能是美国人,而那个华人是外国人。“如何让美国主流接纳华人,如何破除华人就是外国人的印象,是华人最重要的课题。”

既然美国主流民众容易把华人看作外国人,也就难怪华人对“everyone in China”对号入座,认为指的是自己。

华人普遍认为自己受到了或多或少的歧视

美国皮尤研究中心去年发布的调查报告指出,华人在亚裔中受种族歧视的感觉是最强烈的。有16%的华人认为种族歧视对他们是个大问题,56%认为是个小问题,认为种族歧视成问题的比例高达72%,在亚裔各族群中是最高的。

这种调查结果与美籍华人平时的表态是一致的。在网络上关于“华人在美国是否受歧视”的讨论中,大部分华人认为歧视是存在的,一位华人的说法颇具代表性:“在美国常年定居的工作人群普遍觉得有歧视。这种歧视有时候并非出现在一对一的个体人际交往上,而是出现在整个社会的政策和大环境的舆论对‘中国人这个群体’的态度之上的。 打一个最简单的比方,中国父母在美国出生的小孩在美国想上ivy系列的学校,比白人难上N个数量级,类似的问题已经在mitbbs、huaren之类的北美华人论坛上抱怨和臭骂无数次了。又比如说,近百万中国人和华人在美国工作发展的‘玻璃天花板’问题,同样是歧视的一种体现。再比如,华人乃至整个亚裔群体在美国的一些行为做的一些事,很容易就被媒体过度并且放大的解读,不也是歧视?尤其是美国的左派的liberal媒体和政客,也不知道是上辈子究竟跟中国结了什么仇,成天拼着命地寻觅屎盆子往中国、中国人、乃至美籍华人身上扣。再补充一个,美国各大敏感机构工作的华人/中国籍工程师、科学家,时不时就以莫须有的间谍罪名被逮捕或者审问……而这些细节问题,成天呆在学校里的留学小孩们甚至在美国有着短期工作经历的人,自然不懂,只会觉得‘美国就是文明,都不像中国人喜欢搞歧视’”。这段描述可能带有情绪,未必客观,但至少说明不少美国华人真切的认为有歧视存在。

正因为很多华人平时感觉到受歧视,所以才会疑心所谓“童言无忌”的背后,是不是站着真实的歧视。“一蓑烟雨”就指出,“孩子的大多数观点都来自于社会与父母的影响。因此很多华人认为,‘童言无忌’绝不能成为该节目的借口,因为在这种充满种族侵略性的语言背后,必然存在着更深层的社会原因”。

此外,“客家人”抱团争权益也是一种普遍现象

移民通过对母国标签的敏感,来增强凝聚力,达到维护和争取权益的目的

海外华人经常显得更爱(中)国海外华人经常显得更爱(中)国

不仅是本次事件,在很多事情上,美国华人对“Chinese”、“China”都非常敏感,这种敏感甚至超过了中国公民,以至于给人一种“海外华人更爱(中)国”的感觉。很多人还因此嘲讽这些华人在美国入籍时,宣誓“效忠美国”到底有没有诚意。

华人的这种敏感,其实在“客家人”——也就是移民中是普遍的。“客家人”更愿意表露对自身种族文化或其他标签的情感。在中国古代,内陆人迁移到沿海成为“客家人”,客家人的宗法观念和宗法组织非常严密,祠堂、族产、谱牒、族墓等宗族文化远比土著人发达。这种“客家人”对“传统”的保留乃至增强,被认为是强化凝聚力的手段,“客家人”藉此抱成一团,才能在土著的包围与敌视(至少是异视)下生存、竞争并得到发展。

今天的美国华人,面临的“土客矛盾”自然不能与古代的客家人同日而语,但他们仍然需要通过某种认同,来凝聚群体的力量。

结语

为什么美籍华人最介意“杀光中国人”言论?按照一些美籍华人的说法,因为是他们从这件事中感受到了“实在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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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彦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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